2019年12月11日

云何名澡浴,而能不用水?*


  過往矢島道彦*1等學者在研究Utt. 12 Hariesijja時總將其與摩登伽本生(Mātaṅga-jātaka)連結,但是在比對經文敘事內容卻可發現該經似乎更貼近SN 7.9 孫陀利迦經(Sundarikasutta)。

Utt. 12:黃髮阿威(hariesa-bala)在乞食的途中遇上了祀火婆羅門,被婆羅門嘲諷是不值得供養者,阿威在對婆羅門開示之後宣稱自己是「會產出福德的田地(ārāhae puṇṇam iṇaṃ khu khittaṃ)」;
SN 7.9:祀火婆羅門在結束火祭之後想分送供品,遇到了剛剃完頭沒多久的世尊,世尊對其開示之後也喊出「我即是福田*2(khettañhi taṃ puññapekkhassa hoti)」;

Utt. 12:對於祀火的真義,阿威是這麼與婆羅門對答:
婆羅門啊!(你們)為何祀火、以水尋求外在的清淨?
如賢者所說,那外在的清淨之道不是清淨的。(38)
(婆羅門問:)何者是你的(聖)火或火爐?何者是你的杓子或風箱?
比丘啊!你的燃料為何?你將為(聖)火獻供什麼?(43)
(阿威答:)苦行*3是(聖)火、生命為火爐、精進是杓子、身體為風箱;
業是燃料。自制、精進、寂靜(saṃjama-joga-santi)為聖仙所盛讚的獻供。(44)*4
SN 7.9:對於祀火的真義,世尊是這麼對婆羅門開示:
婆羅門!當燒柴時,不要想這外部確實是清淨的,
因為賢者說,想從外部遍清淨者是非清淨的。
婆羅門!捨斷柴的燃燒後,我點燃自身內的火,
經常注意火、經常得定的狀態,婆羅門!我是行梵行的阿羅漢。
婆羅門!慢確實是你的擔子,憤怒是煙,妄語是灰,
舌頭是祭祀用的杓子,心是祭祀用的火爐,善調御的自我是男子的火。*5

Utt. 12:阿威與婆羅門透過問答來提出「洗澡不用洗澡水」:
法為浴池,梵(行)是寂靜處,不濁的,澄淨自己;
因此我沐浴、除垢、清淨、冷靜、除去過失。(46)*6
SN 7.9:世尊不問自答的提出「洗澡不用洗澡水」:
婆羅門!法為湖,戒為渡處,不濁的,善人對善人讚美,
在那裡,明智者沐浴,肢體不濕而渡彼岸。*7*8

  結語處SN 7.9提及透過真理(sacca)、法(dhamma)*9、自制(saṃyama)、梵行(brahmacariya)來達至梵(brahmapatti),這部分其實也呼應Utt. 12所提「自制、精進、寂靜(saṃjama-joga-santi)」、「法為浴池,梵(行)是寂靜處」,透過大聖仙們(mahārisī)所讚揚的大沐浴(mahāsiṇāṇa),行者一樣可達最勝住處(uttamaṃ ṭhāṇaṃ patta)。
  由佛/耆二教的經典比對,似乎可推測這些敘事內容近似的教理可能源自更古老的沙門傳統,在佛/耆二教成立之後仍被彼此所接受與傳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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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雜》246經
*1: 矢島 道彦,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Mātaṅga-jātaka and its Jaina version," 鶴見大学仏教文化研究所紀要 通号 12 (2007), pp. 1-57.
*2: 《別雜》99經
*3: 由經典前後文來看,Utt. 12所提及的苦行看起來皆非無端無理的苦行,甚至是更接近「善自調伏/自調順(attā sudanto)」的行為
*4: kiṃ māhaṇā joisamārabhantā | udaeṇa sohiṃ bahiyā vimaggaha /
jaṃ maggahā bāhiriyaṃ visohiṃ | na taṃ suiṭhaṃ kusalā vayanti ||38||
ke te joī ke va te joiṭhāṇe | kā te suyā kiṃ va te kārisaṃgaṃ /
ehā ya te kayarā santi bhikkhū | kayareṇa homeṇa huṇāsi joiṃ ||43||
tavo joī jīvo joiṭhāṇaṃ | jogā suyā sarīraṃ kārisaṃgaṃ /
kammehā saṃjamajogasantī | homaṃ huṇāmi isiṇaṃ pasatthaṃ ||44||
*5: Mā brāhmaṇa dāru samādahāno, suddhiṃ amaññi bahiddhā hi etaṃ.
Na hi tena suddhiṃ kusalā vadanti, yo bāhirena parisuddhimicche.
Hitvā ahaṃ brāhmaṇa dārudāhaṃ, ajjhattamevujjalayāmi jotiṃ.
Niccagginī niccasamāhitatto, arahaṃ ahaṃ brahmacariyaṃ carāmi.
Māno hi te brāhmaṇa khāribhāro, kodho dhumo bhasmani mosavajjaṃ.
Jivhā sujā hadayaṃ jotiṭhānaṃ, attā sudanto purisassa joti.
*6: dhamme harae bambhe santititthe | aṇāvile attapasannalese /
jahiṃ siṇāo vimalo visuddho | susīibhūo pajahāmi dosaṃ ||46||
*7: Dhammo rahado brāhmaṇa sīlatittho, anāvilo sabbhi sataṃ pasattho.
Yattha have vedaguno sinātā, anallagattāva taranti pāraṃ.
*8: cf. 《別雜》99經:
以法用為池,瞿曇真濟渡,清潔之淨水,善丈夫所貴。
諸能洗浴者,毘陀功德人,身體不污濕,得度于彼岸。
*9: 此處《別雜》99經與《雜》1184經分別作「調諸根」、「善調御」,不知是否有譯自「danto」的可能

2017年4月24日

繼續靠(cult)蓮花生



Narrative Transformations: The Spiritual Friends of Khri Srong lde brtsan / Lewis Doney


  Lewis Doney在他即將出版的論文中提到了藏人如何豪洨歷史的經典案例!

  成書於九世紀初的《聲明要領二卷(sGra sbyor bam po gnyis pa)》中,我們可看到藏王赤松德贊(Khri Srong lde brtsan; 742-797)在藏地推廣佛教的主導地位(p.5-6),但在十世紀左右的敦煌遺書Pelliot tibétain 149中,這樣的主導地位似乎漸漸被轉移到宗教導師身上(p.7),後弘期(phyi dar)以降,宗教-政治勢力的衝突對立提高,蓮花生崇拜(cult)也在藏地開始勃發(p.8-9)。

  宿命論式的三尊聚首聯合開發大西藏大概也是後弘期開始浮現的觀念,《巴協》雖有不同時期的傳本(dBa' bzhed / sBa bzhed),但卻是目前可追溯到最早紀錄赤松德贊、寂護(Śāntarakṣita)與巴賽囊(dBa' gSal snang)三尊的文獻。在較為早期的《巴協(dBa' bzhed)》傳本中,寂護提到巴賽囊是他過去世的大弟子,而赤松德贊則與他同在迦葉佛(’Od srung)世時發願一起開發大西藏;較為後期的《巴協(sBa bzhed)》傳本中三個人被兜在一塊,一同在迦葉佛世時堆著沙塔(stūpa),遙想著日後佛法將會如何在邊地開展(p.10-12)。

  到了娘尼瑪沃色(Nyang ral Nyi ma ’od zer; 1124–1192)寫《髒你媽(Zangs gling ma)》時代,三尊的敘事開始變形(Narrative Transformations),書中提到其實在過去世是蓮花生(Padmasambhava)、赤松德贊與寂護三兄弟在媽哭他(Ma ku ta)造塔(stūpa)遙想著日後聯手開發大西藏(p.13)……

  在《髒你媽》中,宗教師在藏地的社會位階被拉高於政治之上,在娘尼瑪沃色眼中,或許蓮花生的文化-英雄形象與他的魔法會比赤松德贊這個政治領袖更來得吸引信徒(p.15),而整個西藏的歷史也因蓮花生崇拜而被顛倒扭曲--你說靠(cult)是不靠?!

2017年3月23日

奮翮振塵穢



Zeuxine strateumatica


  Minoru Hara在他的Note on the Buddha’s Asceticism一文中提及佛傳似乎傾向於將世尊六年的苦行解釋為對於前世惡業的補償,唯有償還了這些惡業,世尊才得以成就佛道*1,Minoru Hara引巴利《前業碎布譬喻》*2如下:


‘‘Avacāhaṃ jotipālo, sugataṃ kassapaṃ tadā; Kuto nu bodhi muṇḍassa, bodhi paramadullabhā. (29) ‘‘Tena kammavipākena, acariṃ dukkaraṃ bahuṃ; Chabbassānuruveḷāyaṃ, tato bodhimapāpuṇiṃ. (30)

  同上的偈頌被保留於漢譯《佛說苦行宿緣經》*3之中:


「我昔火鬘童, 向於護喜說:『髠頭何有佛? 佛道甚難得!』 以是因緣故, 六年日不減,  受此勤苦行, 望得成佛道。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18也記錄了此一因緣:


由我昔於迦攝波佛處說云苦行未證具智。由斯業力。六年苦行不能證成無上等覺。

  上述這種透過苦行來消除前業(pubba kamma)的手段,在耆那教中也有例子,如:


paṇḍie vīriyaṃ laddhuṃ | nigghāyāya pavattagaṃ / dhuṇe puvvakaḍaṃ kammaṃ | navaṃ vā vi na kuvvaī || *4

  耆那教把業(kamma)比喻做微塵(raya),透過精進(vīriya)的苦行(tava)方能將其抖落(dhu-),這樣的譬喻到了佛教《遠離經》則成了:


Sakuṇo yathā paṃsukunthito, vidhunaṃ pātayati sitaṃ rajaṃ. Evaṃ bhikkhu padhānavā satimā, vidhunaṃ pātayati sitaṃ rajan.*5
如鳥為塵坌,奮翮振塵穢;比丘亦如是,禪思去塵勞。*6

  由《遠離經》的前後偈頌可發現耆那教的業微塵(kamma-raya)雖被轉為愛欲塵垢(kāma-raja),精進(vīriya)也被替換成精勤(padhāna)與具念(satimā),但與耆那教一樣,都還是需要將這些塵垢raja)給振落(vi-dhu-)啊!

  Richard Gombrich在他與Johannes Bronkhorst的論戰中提及《長老/長老尼偈(Thera-therī-gāthā)》中記錄了不少僧尼在加入佛教陣營前可能都混過耆那教,因此這些經典會殘留耆那教用語應該是可被理解的,Gombrich甚至強調這些基本上都非世尊親口所說,而《自說經(Udāna)》中由世尊親口說出的「一切業盡之比丘,抖落先前造作塵(Sabbakammajahassa bhikkhuno, Dhunamānassa pure kataṃ rajaṃ.)」*7,在他看來是該被歸於《長老/長老尼偈》一類中*8--由此再回頭看《遠離經》中勸導比丘「奮翮振塵穢」的天神(devatā ),祂很可能也是耆那教的臥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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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inoru Hara, “A Note on the Buddha’s Asceticism: The Liu du ji jing (Six Pāramitā-sūtra) 53.” Buddhavidyāsudhākaraḥ: Studies in Honour of Heinz Bechert on the Occasion of His 65th Birthday, ed. Petra Keiffer-Pülz and Jens-Uwe Hartmann. Swisttal-Odendorf: Indica et Tibetica Verlag, 1997, p.250.
*2: Pubbakammapilotika Apadānaṃ 39.10
*3: 佛說興起行經卷下
*4: Sūyagaḍa 15.22
*5: Vivekasuttaṃ; SN 9.1
*6: 別譯雜阿含353經
*7: Udāna 3.1
*8: Richard Gombrich, The Buddha and the Jains: a reply to Professor Bronkhorst. Asiatische Studien XLVIII 4 1994, p.1078-9.


2017年2月21日

跳火坑的人

衣架上黑外套 / 葉世強 / 2010


施以蔑戾車(mleccha)天神的Bismillāh(viṣavimlā)咒,再以刀割向牛隻頸部後,這種施以自家天神咒語而屠宰的牛肉才得以食用,依自身業力(sva-karman)而死的肉類則禁食。/《無垢光》1.1

  成書於大約十一世紀初的《時輪(Kālacakra)》註釋書《無垢光(Vimalaprabhā)》記錄了當時伊斯蘭的清真(Halāl)儀式,穆斯林在文中被稱作蔑戾車(mleccha),這在佛教語境中乃指粗鄙不潔的蠻族、外教徒,而穆斯林們常用讚詞「Bismillāh(奉真主之名)」也被替換成「viṣa-vimlā(因毒而衰弱)」*1,該讚詞整句應為「Bismillāh al-Raḥmān al-Raḥīm(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

  民間穆斯林將「Bismillāh al-Raḥmān al-Raḥīm」每個字母所代表的特殊數字加總之後而得786,這組數字因而成了他們的神聖數字,但在緬甸,這組神聖數字被有心人曲解,將786三個數字加總而得21,宣稱慕斯林們將在21世紀征服緬甸,因此,有緬甸賓拉登封號的痿拉肚(Wirathu)發起了969運動與之對抗,第一個遭殃的就是緬甸境內少數的羅興亞(Rohingya)*2……

  依據969運動的說詞,這個運動是要宣揚佛教三寶的特質(guṇa)*3,暫且略過佛寶(九個特質)、法寶(六個特質),先來看僧寶九個特質中的「善行者(suppaṭipanna)」,鼓吹、煽動信眾們不要賣食物、物資給穆斯林的人基本上已屬「惡行者(duppaṭipanna)」之流,而如此惡行撩起的宗教戰爭使得不少羅興亞人流離失所甚至斷送性命,幕後推手又怎會是具備「世間無上福田(anuttaraṃ puññakkhettaṃ lokassā)」特質的僧寶?痿拉肚這等劣田(pāpa-khetta)想必也不諳佛理啊!

  不諳佛理的還有不少佛教徒眾,例如宣稱誦持《文殊五字咒》可增長般若智慧云云,日日唱著「阿羅波遮那」而不知「阿者謂諸法來入不見有起者……那者於諸法字已訖字本性亦不得亦不失」*4,這猶如只會唱著英文字母歌就以為自己知道整個英語世界奧義一般,對於自身信仰的無知(avijjā),最後大概就會跟著只知教導治牙痛咒的這類敗種一起相偕入火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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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ohn R. Newman, "Islam in The Kālacakra Tantra,"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uddhist Studies (JIABS) 21/2 (1998): 334.

|mlecchadevatāviṣavimlāmantreṇa kartrikayā grīvāyāṃ paśuṃ hatvā tatas teṣāṃ svadevatāmantreṇāhatānāṃ paśūnāṃ māmsaṃ bhakṣayiṣyanti svakarmaṇā mṛtānāṃ māmsaṃ abhakṣyaṃ kariṣyanti| / Vimalaprabhā 1.1

*2: 969: The Strange Numerological Basis for Burma's Religious Violence
*3: AN.3.76 Nivesakasuttaṃ
*4: 文殊五字咒?!

2016年4月16日

與脫紫者的對談



  昨晚朋友知道我在研究宗教,怯生生的想與我討論他最近脫離妙纏是否是正確的決定,原來他前幾年退伍之後找工作意外加入了精大業詐騙集團,前後被騙投資了十多萬,後來事件爆發後心靈頓時失去依託,在好友的引薦之下開始了他感恩屍腐讚嘆屍腐的另個人蔘,本以為繳了入會三百、紫衣八百之後就可以安分修行,反正他們都宣稱隨喜護持,但是某天聽到台上師兄師姐在抱怨——為何這個分會人這樣的多,願意每個月持續護持供養的人卻如此之少——時,他的警鐘被敲響了,說好的隨喜呢?

  我問了他那屍腐到底都跟你們開示什麼猴法,他說紫衣教只教法華、金剛、達摩血脈,但是課堂上屍腐會扯的千篇一律就是他的那套業力引爆論,什麼入教之後屍腐的三個零體就會安在你的頭上(他有點忘了確切的術語),然後屍腐會吸收承擔弟子們的業障,只要好好跟屍腐修行,打通全身上下的脈輪,就可以跟屍腐一樣成猴,喔,他還說屍腐最歡迎完全不懂猴法的人信教,這樣才不會被錯誤的說法所誤導(就是比較好洗腦的意思,我回他),但在他信了屍腐一年多之後,生了場大病,又讓他敲響了另個警鐘——不是說好要吸收我的業障嗎?

  我跟他說,我都可以預期屍腐會如何回應——要是沒有屍腐幫你承擔這些業障,你的下場會更慘~——這就好像某些猴教團體在辦法會一樣,本來陰雨的天氣突然放晴,他們會說這是猴光普照;要是大晴天突然傾盆大雨,他們會說這是天降甘露,讓性眾們剩淋充滿(咦,錯頻,是法洗充滿),啊話不就都他們在說,朋友回。由於那兩個警鐘,讓他思索之後決定不再參加紫衣教的活動,也把引薦他入教的朋友封鎖加刪除。

  大部分的宗教一定都是勸善止惡的,而這樣的教導也確實會提升人的性靈,而宗教的修行也必定伴隨有一定的宗教體驗,這樣的體驗只要透過一定的話術去詮釋,對不懂的人來說,就會是個magic,所以最後朋友雖然沒讓我知道他目前信的是哪個佛教團體,我還是雞婆的勸告他不管信的是什麼,隨時抱持懷疑的態度對自己是最好的,也恭喜他順利的與紫衣教斷開鎖鏈——斷●斷●斷!!!

2016年4月1日

蓮花生(Padmasambhava)?靠(cult)!



‘We swear our randparents were there!’ (Or, what can the Sex Pistols tell us about Padmasambhava?). / Robert Mayer

  平常正經八百的藏學家Robert Mayer的這篇論文標題頗為逗趣,聊的是蓮花生(Padmasambhava)靠(cult,Robert文章中未用此字,畢竟在宗教範疇中,此字多少帶有負面涵義)的開展,以往由於相關資訊的匱乏或取得不易,學界對蓮花生信仰的發展也多只能臆測--有人說他根本是虛構的人物(Janet Gyatso)、也有人猜他其實是位魔術師(Jacob Dalton)--而在較為初期的西藏文獻中,蓮花生確實是被記上一筆的,只是這位蓮花生與後期開展出來被譽為第二佛的蓮花生,其實是有頗大的落差,而為何原初那位不怎麼被看重的印度僧侶(?!)在後期竟能撥開神話學那個雲那個霧,從一介僧侶躍而成猴(Robert也未使用此字),Robert說那就要去問性手槍(Sex Pistols)了!(咦)

  成書於九至十世紀的西藏佛教史《巴協(Dba’ bzhed)》確實記錄了蓮花生的入藏、伏魔、傳密,但《巴協》也提到由於蓮花生所傳密法爭議過大,藏王與王公貴族們對此感到不安,因此蓮花生最終被請回印度(p.343),而他所傳的教法甚至被藏王命令禁止傳播,這部分的歷史也被保留於九世紀初的《聲明要領二卷(Sgra sbyor bam po gnyis pa)》之中(p.344),既然傳播蓮花生的教法在八世紀末是個禁忌,何以十世紀以降的敦煌遺書卻大力吹捧起蓮花生的教法?由近年的印度密教研究可知,九世紀開始,喜馬拉雅以南融入濕婆教卡帕力卡派(Kāpālika,修習者隨身攜帶頭蓋骨的教派,有沒有很熟悉!?)的密教開始蓬勃發展,進而向印度次大陸與西藏傳播,這時藏人要往前追溯最早入藏傳密的關鍵人物,就非蓮花生莫屬了,因此許多十世紀左右的敦煌遺書開始攀親道故了起來--我阿公的阿公是當時的王公貴族,也是蓮花生的學生(咦,可是史書明明紀載當時王公貴族請蓮花生回家吃自己,甚至還派人要刺殺蓮花生)--而這些攀親道故的現象也製造出大量且浮誇(vast and grandiloquent)的藏傳佛教神話學(p.346)。

  比蓮花生還要早入藏打天下的寂護(Śāntarakṣita)、蓮華戒(Kamalaśīla)現在完全被蓮花生跟他的二十五大弟子打趴,而且搞笑的是二十五大弟子中還有當時的藏王跟王公貴族(咦,史書好像不是這樣說的),他們靠著一直轉世為伏藏師(gter ston)繼續挖掘新出土的教法(p.347)--所以歷史是什麼?歷史就是林杯、林阿公們說了算!

那蓮花生神話干性手槍什麼事?原來不少研究藏學的人可能都會有古時候的藏人很會豪洨的印象,其實Robert在研究流行音樂文化的論文中發現,這樣豪洨的特徵並不是古時候的藏人所專有,而是泛人類的天性,例如性手槍神話一樣,在性手槍成為一個潮流之後,不少人開始宣稱自己當年也曾參與過性手槍最經典的那一場演出,但根據 David Nolan的訪談,我們可發現其實不少人當時根本未在場,或是在場可是其實是跑去聽其他樂團的演出,或是透過好友間的閒談而覺得曾經參與過(p.348-9)!

  蓮花生神話的開展,讓蓮花生又被龐大且可能相互矛盾的各式文本所掩蓋--你說這麼豪洨的神話怎麼會有人相信?就是會有人相信!Robert在普巴論書《'Bum pa nag po》的卷首就發現兩個完全矛盾的蓮花生誕生事蹟,但卻未曾有任何喇嘛或信眾覺得怪怪的(p.350)……

  所以你說說看,蓮花生信仰到底豪不豪洨、靠不靠!?

2015年12月29日

佛以一音演說法




Divine sound or monotone? -- Divyadhvani between Jaina, Buddhist and Brahmanical epistemology / Johannes Bronkhorst

  之前讀Jaini論文集時就有發現耆那教全知者(kevalin)具有天音(Divyadhvani)這個特質,但是當時讀過去時並沒有聯想太多,今天因為JB在標題就點出這一特質與佛教、婆羅門教知識論之間的關聯,腦中瞬間浮現了大乘佛典的經典名句,至於是哪句就容後再敘。

  JB的這篇論文基本上還是循著他近年來的佛教梵語化(sanskritization)、婆羅門化(Brahmanization)發展的面向來探討耆那教在面對梵語至上的社會環境下,如何的將教主抬上神龕,成了一位如如不動的活死人(咦),然後藉由天音來讓底下的桌頭(gaṇadhara;大弟子)理解他的法要--所以本來可能操著半摩揭陀語(Ardha-māgadhī)的教主大雄(Mahāvīra)瞬間無語可說。

   JB文中引了成書早於九世紀的《Tiloyapaṇṇatti》對天音的陳述:在其他時候,天音與大弟子、諸天之王、世間主的疑惑相應(sesesuṃ samaesuṃ gaṇadharadeviṃdacakkavaṭṭīṇaṃ / paṇhāṇuruvam atthaṃ divvajhuṇī; p.10-11)。

  至此,應該就可搬出《維摩詰經》的那句「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了,同樣的,原本可能操著半摩揭陀語(Ardha-māgadhī)的教主釋迦牟尼,到了大乘佛教在西元一世紀前後於古印度西北方開展時,也被抬上了神龕,被迫只能以一音(ekāṃ ... vācaṃ)開講,而在那樣的時空情境下,所謂的一音當然就是梵語(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佛教混合梵語Buddhist Hybrid Sanskrit)了。

  若再繼續往下討論語言使用的轉向,就勢必牽扯到宗教/政治之間的相互糾結,這也是為何性妄矇會跳出來參政的原因之一,因為如此才可透過政治來散播歡樂散播愛--不管是好的層面或是卑劣的面相--這就又是個long long story了啊……